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探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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探望

第二天,蕭螢等許時傾去上班後,才打了車到市中心醫院,她來到住院部,詢問護士臺:“你好,你們這邊,有沒有一位叫溫通海的病人?”她昨天有聽許時傾提到他外公的名字。

護士查詢了一下,她的回覆讓蕭螢心裏一沈:“有的,在六樓消化科。”

果然,這個時候許時傾的外公已經住院了。

蕭螢想了想,重新到醫院門口超市買了點水果,然後坐電梯到住院部六樓,她按著護士說的房號找到溫通海的病房。這是一間單人病房,房間很安靜,蕭螢拎著水果在外面站了一會兒,猶豫著進去要怎麽介紹自己。

反而是病床上的溫通海先看到了她,他咳嗽了兩聲,問道:“誰在門口啊?”

蕭螢拎著水果走進去,溫通海看到他,疑惑地揚了揚眉:“小姑娘,你找誰?”

蕭螢懵懵地,下意識說道:“我……走錯了。”

“你找哪個,我讓護士幫你問一下。”

蕭螢抿著嘴,一時不知道怎麽圓謊,只好說:“不用了爺爺,他……他住隔壁的,可能是已經出院了。”

“哦,隔壁那老頭啊,他是你家人嗎?”

蕭螢胡亂點了點頭。

溫通海的表情安靜下來,看著蕭螢的表情帶上一絲憐憫,他的病房在走廊盡頭,隔壁那病房的病人他有印象,聽說前兩天熬不住,已經走了。

估計是家裏人瞞著,這小姑娘還不知道。

蕭螢並不知道溫通海在想什麽,她拎著水果走近兩步,聲音乖巧地道:“爺爺,您想吃水果麽?”

溫通海看著她,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那性格淡漠的孫子,他嘆一口氣,心裏竟有些不忍告訴她親人去世的真相:“行,那謝謝你了,我吃個蘋果吧。”

蕭螢彎起大眼睛:“嗯!”

蕭螢在病房裏陪著溫通海吃完了一個蘋果,她怕影響溫通海休息,沒有多留,臨走的時候她問溫通海:“爺爺,我過兩天……還能來看你嗎?”

溫通海估計小姑娘是將自己當成自己的家人尋求溫暖了,便點點頭:“行啊,如果……”如果他還在的話。

後半句話沒有說完,蕭螢開心地拿起包,問老人:“那爺爺你有什麽愛吃的東西嗎?我做飯很好吃的,下次給你帶!”

其實溫通海現在已經很少吃得下東西了,但他還是點點頭:“那就芝麻醬面吧。”溫舒雅以前十分愛吃芝麻醬面,而且從小到大她也只會煮這一種面,每次都要加很多芝麻醬,把面拌得糊糊的,他以前嫌棄,卻是很多年沒吃過了。

晚上蕭螢一個人在家,許時傾今天有手術,可能要很晚才能回,囑咐了蕭螢自己先吃。蕭螢吃完飯坐在客廳看電視,一邊琢磨著該怎麽將溫通海的事告訴許時傾。晚上十點多的時候許時傾才下班回來,一進門就看到蕭螢穿著一條白色睡裙,正蜷著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,擡頭看到他,一雙眼睛馬上變得亮亮的。

他的疲憊瞬間消失了大半,走到沙發旁將蕭螢抱起,然後順勢坐在沙發上,他用鼻尖輕蹭著蕭螢敏感的耳尖:“晚飯吃了什麽?”

蕭螢一邊避開一邊“咯咯咯”地笑:“吃了絲瓜瘦肉湯,還有芝麻醬面。”

許時傾聞言表情怔了怔,好一會兒,才說:“我小時候也經常吃這個面,因為我媽只會做這一種吃的。”

蕭螢心中一動,突然道:“我今天去醫院了。”

許時傾臉色微微一變,一只手撫上她的臉:“怎麽了?哪裏不舒服嗎?”

蕭螢握住他的手,含糊道:“我是去看一個朋友的爸爸,然後不小心走錯了病房,結果在裏面看到一個老人。”她擡起頭看著許時傾,認真道:“那個老人,長得很像你床頭櫃照片裏的外公……”

許時傾表情一滯,好一會兒,他嗓音幹澀地回問:“我……外公?”

蕭螢肯定地點點頭:“就是他。”她一頓,“外公他……好像生了很嚴重的病,看起來精神很不好,我請他吃了一個蘋果,臨走的時候,我問他有沒有什麽想吃的,他說他想吃芝麻醬面。”

她說完,見許時傾一直垂眸不語,有些擔心地靠進他的懷裏,仰頭看他:“許醫生……”

許時傾有些蒼白地朝她露出個笑容:“我沒事。”

他捏了捏蕭螢的臉,說道:“我明天和你一起過去……看看他。”

第二天中午,蕭螢來到心外科診室找許時傾的時候,見他正獨自坐在辦公桌後發呆。蕭螢走到他身邊,還沒說話,她的腰突然被許時傾一把攬緊,蕭螢楞了下,將手裏的餐盒放在一旁,然後擡起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落在許時傾的後頸,輕輕地拍撫著。

許時傾將頭靠在她腰腹上,蕭螢看不見他的表情,卻能感覺到他渾身的緊繃,她聽到他低啞著嗓音說道:“我問過消化科那邊了,是胰腺癌……終末期,手術治療已經沒有用了。”

蕭螢鼻子酸澀,這是她早就知道的結局,可是此時此刻看著許時傾難過的樣子,她還是覺得心疼。她說:“我今天做了芝麻醬面,我們一起給外公送過去,好不好?”

兩人即將走到病房門前的時候,許時傾的腳步遲疑了一下,他看向蕭螢,眼神中竟帶有一絲與他平日不相符的不安:“外公他……會願意見到我嗎?他一見到我,就會想到我媽,會不會更痛苦?”這一刻的他,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母親和外公拋棄的十四歲少年。

蕭螢握緊他的手,堅定道:“不是的,他不會不願意見你,他只是怕你難過,才沒有告訴你他生病了,他一定也很想見你的。”這些都是上一世,溫舒文曾告訴過她的,溫通海臨終前並不是不想見許時傾,他只是覺得愧疚,他因為想綁住女兒而將孫子強留在身邊,使得溫舒雅短暫的生命中只能和自己的親生兒子聚少離多,直到女兒死去那一刻,他才醒悟過來,他愧對自己的女兒,也愧對自己的孫子,所以他將許時傾還了回去,只是想讓許時傾能回歸自己的家庭。

兩人走進病房裏,溫通海今天的狀態不太好,躺在床上虛弱地擡眼看了來人一眼,他的目光頓住,然後他幹瘦如柴的手在半空中揮了一下:“小雅你等等……我好像……看見時傾了……”

蕭螢以前在地府那些得癌癥死的鬼說過,他們臨終前經常會出現幻覺,她明白溫通海應該是在幻覺中見到自己思念已久的女兒了。

許時傾沒有上前,只是僵硬地站在那裏,看著溫通海。

“你不是……一直想見他嗎?過來,先別走……你又要去那個什麽冰島啊……那多冷啊……生病了爸爸都照顧不到你……”溫通海說著焦急地轉眼看向許時傾:“時傾,孩子,你勸勸她……”

許時傾張了張嘴,卻發不出聲音,蕭螢發現他的手微有些顫抖。她鼻尖一酸,拿著食盒上前,她蹲在溫通海窗前,柔聲道:“溫爺爺,我是蕭螢,你還記得我嗎?我今天又來看你啦,還帶了你喜歡吃的芝麻醬面。”

溫通海目光挪到她身上,許久,似乎才從幻覺中清醒過來,他嘆了口氣:“來啦?”又擡頭看向許時傾,咕噥道:“怎麽這小子還在呢……”言下之意是把許時傾和溫舒雅一樣當作他幻覺裏的人了。

蕭螢哽了一下,搭住他的手:“溫爺爺,許醫生不是幻覺,他今天也過來看您了。”

溫通海臉色一僵,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,他兇巴巴地看向許時傾:“你過來做什麽?我沒事,就是最近有點消化不良,過兩天就出院了。”

許時傾沒說話,這時主治醫生走進來給溫通海安排今天的輸液,許時傾起身跟他交流了兩句,護士拿著藥液進來,把藥液接入留置針便和醫生一起出去了。許時傾檢查了一下點滴瓶的流速,又重新坐回病床旁的凳子上,從頭到尾,爺孫倆沒有任何一句交流。

蕭螢看看這個,又看看那個,覺得頭有些疼。她突然想起今天帶來的芝麻醬面便試探著問:“溫爺爺,我帶來的芝麻醬面,您還要吃嗎?”問完想到此時溫通海正輸著液呢,估計沒辦法吃。

床上的溫通海卻哀哀“哼”了一聲:“早餐都沒吃下什麽,現在肚子是有些餓了。”

蕭螢忙道:“那我餵您吧。”

她拆開食盒,食盒是保溫的,面條還熱著。今早做面條的時候她特地將面線剪碎了一些,應該比較容易入口。因為怕面放久了會糊,蕭螢特地把面條和醬料分開放的,此時她將醬料倒進面條裏面,用筷子攪拌均勻,芝麻醬的香味濃郁地飄散在空氣中。

溫通海看她動作,渾濁的目光漸漸柔和。

蕭螢端著面正欲坐到溫通海床邊,許時傾突然上前一步,接過了她手裏的餐盒,低聲道:“我來吧。”

“嗯?”蕭螢楞了一下,然後開心地笑道,“好呀。”她起身退到一旁。

許時傾夾起一口面條,穩穩地送到溫通海嘴邊,老人半擡著眼看了他一下,才張口緩緩將面條吃進去。

他胃口不算好,吃了幾口就搖頭說不要了。許時傾拿過紙巾,幫他擦拭了嘴角。然後牽起被角,將老人因為輸液而裸露在外面的胳膊蓋好。

“你去忙吧,我這沒事,輸兩天液就好了。”溫通海固執地說道。

許時傾抿了抿唇,沒有回答。

這時——

“時傾?蕭螢?”

蕭螢轉過頭,看到溫舒文正站在病房門口。

她看到他們,臉上的表情很是詫異:“你們怎麽在這裏?”

床上的溫通海咳嗽了一聲,說道:“哦,他們啊,走錯病房了。”

蕭螢:“……”

病房裏的開水用完了,溫舒文讓許時傾陪著去開水房打開水,只餘蕭螢坐在病房裏陪著溫通海。

蕭螢搬了張椅子,很乖巧地坐在一旁,認真地盯著輸液管。

溫通海看向蕭螢,“小姑娘,你跟我那外孫,是什麽關系?”

蕭螢冷不防被問,臉上有些泛紅。

溫通海一看就明白了:“所以之前說什麽走錯病房,也是唬我的吧?”

“……”

蕭螢咬著唇,有些不好意思。

開水房裏,溫舒文問許時傾:“你外公的情況,你都已經知道了?”

“嗯。”

溫舒文嘆一口氣,她這陣子幾乎天天來醫院照顧,面容有些憔悴:“時傾,不要怪你外公,他只是不想讓你見到他這樣子難過。”

許時傾握著開水壺把手的手指緊得關節畢現:“嗯。”

兩人提著開水回到病房門口,聽到裏面傳來溫通海並不太有中氣的聲音:“傻孩子,害羞什麽?我告訴你,你現在年紀還小,小姑娘挑對象啊,可不能只看外表,長得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譜的,我那外孫雖然長相……長相確實是沒得挑的,性格嘛……也還算沈穩,工作……工作上也稱得上認真負責……”敢情不是在挑剔,完全是變著法子給自己孫子加砝碼。

溫舒文聽得笑出聲,她看向許時傾,見他眉宇間也有一絲無奈的笑意。她推了推他,說道:“進去吧,多陪陪他,趁……”趁老人還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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